我与珠宝的那些事儿(四):读书时代,且行且歌

珠宝玉之窗 · 2025-03-11 23:01

愿以此为窗,与您共赏天下珠宝。

见文好,我们是《珠宝玉之窗》!

(作者:史书鹏,FGA 英国宝石协会鉴定师,AIGS 泰国亚洲珠宝学院鉴定师,GIC 中国地质大学鉴定师,贵重珠宝全球一线矿区职业买手,史书珠宝创始人。)

读书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,但是如果在这个话题上铺陈太多无疑也是浪费时间。因为读书对于每个人的功效都大同小异。

一言蔽之吧:如果没有在读书时代拼上半条命的话,很有可能下半辈子都要掂着整条命去生活。还可以再多一句:如果觉得读书辛苦的话,那这点辛苦跟以后生活的辛苦比起来,实在是微不足道。

有点忧伤,也有一点幸运,虽然一路以来也是在各路学霸的夹缝中艰难求生,基本上理想和现实的落差也不算太远。我还是从那个中原的小乡村走到了南方的大都市。

迈入广州,这个新鲜的城市给我的感觉和以前的都不一样,单单是体育中心站附近五光十色的路灯,都让我沉醉很久。空闲的时候,经常坐公交车,从城市的这一端到那一端,一个夜晚,就像在灯海里完成一次航行。

甚至差点忘了正事儿,来广州是念大学。不过,花了一个星期,搞清楚学校的课比初中政治还无聊之后,我就果断决定时间应该花在更有价值的地方。不晓得被哪本书,或者被国外的哪个理论,洗脑洗的那么成功。一个神奇而伟大的决定萌生心底:自力更生!

现在回望,一个刚从农村跑出来的毛丫头,缴完父母东拼西凑的第一笔学费之后,居然默默下定决心:“再也不开口麻烦家里一句。”我还是想敬一杯给那时候的自己。当然,想到了,自然也做到了。用父母的钱缴完第一笔学费,余生花销,我便全然自给自足。与之产生的副作用:经济的小独立,我的人生开始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,随心所欲,不受管控。

大学的第一个国庆节假期,当同学们都忙着回家或者旅行游玩的时候,我已经很笃定的开始做第一份兼职。于是接下来的那几年,生活简单的几个字可以概括:打工、旅行、买石头。

打工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,不过是一群人为了钱怀着不同的心思做着大同小异的工作。任何想做情感火花的碰撞都是自作多情的徒劳。当然,诸事都不乏例外,此处也无需赘言。

那几年的收益,除了开销学校所需,倒还足够我坐着叮叮当当的绿皮火车,从京广线开始,有青藏线、湘黔、贵昆线、还有陇海、兰新线等……这些曾经只是出现在地理课本里面的文字和黑白相间的线段,都转换成了我记忆中鲜活的画面。甚至2003年暑假,还从湛江出发,一路长短途大中小巴士连续接驳,从南到北,把十来个沿海开放城市,也都游历一番。

绿皮火车的酸臭、小旅馆的跳蚤、风味迥异的几块钱的各地饮食,和我对未知世界的渴望比起来,这些统统不重要。而且年轻人的世界里,好像很少寂寞,鲜有害怕,只有对未知的向往。至少那时候的我是这样的。

因为除了可以见识不同的地方,还可以看到不同的石头,这都是可以让我眼界大开的旅行。所以那些年月,每天睡前想的问题是:今天去过哪里,第二天可以去哪里。总是怀着沉甸甸的收获进入梦乡,又满怀欢喜的迎接第二天的黎明。

大学的第一个寒假,我就可以出一趟远门。从广州到北京,下火车买张地图,从火车站到北京大学,十几小时的路程,东张西望地也就走过去了,不觉得累,更不觉得乏味。第一次进京,连途中遇到的公交站牌都让我浮想联翩,公主坟这几个字到现在都让我充满幻想。

当天傍晚,就可以和贾进坐在冷飕飕的未名湖畔热情洋溢的聊着香喷喷的未来。那时候的未来,对当年的我们而言,都还是刚放进烤箱的面包,在里面一点点的膨胀,慢慢镀上金灿灿的颜色,并且开始云雾缭绕的散发出香气。

她给我讲他们班的学霸期末考试成绩平均96分打破近二十年的记录,我给她讲我的考试都是压缩在考前一两个晚上也都无惊无险。她和我讲为了多挤点时间看标本,他们班很多同学都是捧着饭盒围着解剖标本边吃边聊;我给她讲在南阳市场,民工型匠人娴熟的把水胆玛瑙做的天衣无缝,而且只收五毛钱……总之,她越来越像一个要站在国际学术论坛上的专家,我则越来越像一个走街串巷的石头贩子。

她把我带到北大医学部标本楼看各种泡在药水里的肢体。我从背包里给她摸出来一堆石头,告诉她这是我小半年得来的战利品:绿幽灵逍遥佛、红发晶的手排、和田玉籽料的项链、岫玉的手镯、碧玺的手链……虽然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不值钱的玩意,但是当时,我还是很骄傲的告诉贾进:这些石头堆起来,就是我小半年的工资。

终于,她好像有点动心,指着一条碧玺手链问“贵吗?”“一千三。”她倒吸一口凉气:“快收好你的宝贝,这东西是我俩月的伙食费。”不过我也没好意思告诉她,买这个手链是在郑州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饰品批发店。

老板是福建人,一见面就把我面面俱到的夸赞一番,直到我心甘情愿的掏出钱包里积攒的2236块钱,当坐在柜台里的老板娘把钱点清楚之后,小下巴一点,老板也如释重负的挤出一个魅笑。

走出店门,在旁边点一碗烩面,边吃边琢磨,还是觉得其中一块石头不太心仪,盘算着回去换一件。第二次再见面,明显感觉老板没什么热情搭理我,刚怯生生的和老板娘提出换一件的想法,她就从柜台里面“啪”甩出一张纸板,赫然八个大字“货物出门,不退不换。”吓得我赶紧灰溜溜地打消了这个羞耻的念头。

更多的聊天内容实际上都不记得了。然而她总结的一句话,我却一直铭记。而且我也一直心存困惑,因为这很有可能是我第一次和别人谈起理想。“哦,原来你是想做那种半年不开张、开张吃半年的生意!”贾进如是说。

第一次听到这句话,我都惊呆了。第一,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儿。另外,这么精彩的话,我居然从来都不知道,还要从别人嘴里讲出来。

然后她把我带到了潘家园。潘家园自然是另外一个庞大的故事,但是因为和本章节联系不大,暂略去。

我不知道下面这句话会不会有点大。作为华夏儿女,或多或少,都会有点玉石情节。但是我又一直不敢太说“我有”。因为在中国文化里,这种情怀,貌似又经常和学识、人品、家世等多多少少拉扯点关系。

自认才疏德浅,难免心虚。

不过既然是喜欢,那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。

某日来到六朝古都的金陵,实在不知道在哪个购物商场。因为大城市对于第一次到访的外地人来说,看起来都差不多的摸不着头脑。我终于鼓足勇气站在珠宝柜台的外面,一下子就被里面的石头吸引的迈不开脚。像是中了邪,满脑子的“谦谦君子、温润如玉”“戴玉保平安”“人养玉、玉养人”“黄金有价玉无价”“男戴观音女戴佛”等这些文化糟粕。

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喜欢,只知道这些就是传说中的“玉”;也不知道什么叫漂亮,只是先偷偷摸摸把价格标签看一遍。因为在很长的一段时光里,价格都是我考虑问题的起点,也是决定我喜欢与否的重要依据。

看了很久,在一排都长的很像的佛公阵营里,我小心翼翼的对柜姐说“可以看看这个吗?”想看这个,是因为几次确认过标签的标价,800块,在咬咬牙的射程之内。

甚至没有勇气再去拿第二件比较一番,在柜姐穿上一条红色的绳子之后,付好钱,我紧紧的贴着皮肤,戴到了衣服的最里层。据柜姐说,这是“翡翠”。

很想为当年请的这尊翡翠佛公多写几句。因为他曾经是我的精神皈依的地方。虽然按现在的眼光可以分析出很多,但是我只想用当时的记忆描述,因为那时候和现在,完全不一样。

我也是拿回家之后,才有时间和勇气仔细的审视、把玩。佛公小巧精致,整体有点很淡很淡的绿色,很均匀,也很干净,真的有润润的感觉,可能也完全暗合了心中君子温润如玉的品德标榜。红色的绳子,恰到好处垂到锁骨的位置。

从大学开始,我经常过着居无定所,漂泊在外的日子,不知道多少个夜晚,几十块钱的小旅馆,破破烂烂的公交车,人迹罕至的大戈壁,风烛残年的烂城墙……都留下过我索然独行的影子……

没有人可以一直坚强,或者我还是没能力坚强。扛不住的时候,有时候手抓着,有时候含在嘴里,有时候摘下来拿在手上。原本最灿烂也最孤独的年华,都是这尊佛公陪我寂然度过。

我也和很多朋友分享过这段心路历程: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,不管捱受多难熬的寂寞,不管遭遇怎样的恐慌,只要有这尊佛公陪着,都能立刻感受到遇难成祥的安然。不管周遭多么嘈杂,也都可以随时安然入眠。佛公随时随地带来的内心深处的宁静,也是我一直都默默想达到的精神修为。

我是一个无神论者,或者至少不是一个盲目的大神论者;因为行业属性,很多人问开光的问题,我身边也不乏大师或者自诩的大师,但我从来不推荐,也不拜不求。

我更倾向于自身精神对自我的皈依,玉石只是一个媒介。

只有植根在自己精神深处的,那才叫信仰,至少在我看来,一直如此。

而且,这也是我的亲身经历。在这个石头身上,我时刻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力量和共鸣,让我心神笃定,所向无惧。

云游之路,我看到了很多。

有些事,和记忆中的也不尽相同。我记得家里有一串被姥姥奉若珍宝的珍珠项链,大小不同,形状不一,她很少佩戴。

某天,她佩戴一番之后,摘下来沉思良久,让我去召集村上积古的老太太们。当着一群老太太的面,她剪断绳子,每人送了三颗。老太太们都千恩万谢的拿着离开了。事后,姥姥告诉我,这些珍珠,两颗订在鞋面上,一颗订在帽子上,人死之后,可以照亮昏荡荡的黄泉路。这对从未出过远门的乡村老太太们来说,无疑是最珍贵的礼物。

这个操作使我对珍珠存下了强烈的敬畏之心。除了觉得珍贵,更增添神秘色彩。然而到了诸暨,每家柜台上都堆得小山一样。遥想历史上诸多皇族拿着数不清的珍珠陪葬,那岂不是把阴司照的亮如白昼,顿觉莞尔。

在东海看到了数不清的水晶,颜色各异,造型迥然。价格又都低的离谱。在南疆的大戈壁,我捡到过皮色焦黄、沁色自然,肉质洁白,质地油润的鹅卵石,远远比在张掖橱窗里看到的的羊脂玉漂亮。在德令哈,早晨漫步在春寒料峭的河床底,一行清澈见底的春泉从脚踝漫过,除了刺骨的寒冷,还可以看到各种五颜六色的戈壁玛瑙,迎着初升的太阳,熠熠生辉。

后来的路就更复杂一些。在云南看到了好多翡翠、南红、和缅甸人经营的琥珀原矿,一堆一堆的码着,看着也没那么值钱。到了西安又发现他们把玉石切成一片一片的,做成席子、枕头,瞬间有金缕玉衣的既视感……这四年,我游览了祖国的大江南北,也陆陆续续积攒下数不清的零碎玩意:水晶、玛瑙、绿松、蜜蜡、紫牙乌、翡翠、和田玉……云云总总。

读书时代,与其说我读的是书,倒不如说,我走的是路。

这几年的边走边看边买,也深刻体会到的了“物离乡贵”。

很多次,我也问自己,有没有后悔这样荒废青春?如果再来一次机会,会不会有所不同?

考虑过很多次,我想,我可能还是会选择这条不上进的老路。宿命,大抵如此。

此文接近尾声,我要深刻感谢这些色彩斑斓的小石头们,陪我走过了最灿烂最无声的年华。

(未完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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